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53BK电子报刊系统副刊 布 鞋 方应平的诗 初冬 望江县围垦史探源(二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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布 鞋

□ 作者 王中华

诗曰:布头竹箬纳多层,顶指针穿最动情。麻引寒天春意暖,足临远路客愁轻。红颜不复知时换,苍鬓空嗟觉梦惊。敝履无言当自惜,归来依旧伴君行。

一双布鞋,尤其是那半新半旧的布鞋,是我解读故乡深厚亲情的眼睛。她的脸上挂着温和的笑容,向你敞开她柔软的心思。

“慈母手中线,游子身上衣”,慈母手中的线,岂止缝衣,她还要做鞋。

做鞋是个细致活,费时费力。做鞋的主要材料是白老布、布头、竹箬、麻绳,辅助工具有:蜡、顶指、针夹、锥子、针和棉线。工序主要有:剪样、纳底、制垫、罗边、绱鞋、楦鞋。这些工序中最费时的是纳鞋底,技术含量最高的是剪样。

剪样含剪底样和剪面样。剪样要把握“三度”,即长度宽度和弧度。一双适脚的鞋这三度往往恰到好处。但“人上一百,五颜六色”,各人的脚是不同的,不会同一个比例,你宽他窄,你大脚趾长,他二脚趾长,故剪样要因人而异。剪底样的技术含量还不算大,照着脚比划一下基本可以。小时候,母亲为我做鞋前,叫我站在报纸上,用铅笔画个脚样,适当放大点,就照那底样给我纳鞋底做鞋。故每双鞋都很粘脚。但剪面样就有讲究了,因各人的足弓不同,几何高度不一,斜面不同,故面样不同。

有两种常见的面样,一种叫“宽口鞋样”,一种叫“搭背鞋样”。宽口鞋样省面料,我们在电视上常见的解放军穿的灰面布鞋是那一种,那些老尼老和尚的百纳布鞋也是那种。古代及现代布料是珍贵的,能省则省。记得计划经济年代,买布要凭布票,买肉要凭肉票,买油要用油票,一家人一年分几尺布票还不知有没有钱购买,什么东西都金贵。哪像现在,物质丰富到难以想象。

搭背鞋样是能遮住脚背的,往往还加上“松紧”,便于适当调整高度和宽度。两只“松紧”像鞋的两只眼睛,水灵水灵的,有模有样。

鞋样剪成后就要纳底了。老白布作底层,两三层即可,中间是浆好的布头“衬子”,一般还要加上竹箬。竹箬就是笋衣,竹笋从土里冒出来,带着笋衣,像婴儿的襁褓。越长越高,越长越老,笋衣逐渐剥落,被捡回来以后晒干叠平,依底样修剪,加在鞋底里。既可增加鞋底的厚度,还可以防水。

一层层叠好后就要“打底”了。这个“打”字真是有趣,它可以当刺理解。比如医生注射可以叫“打针”,吊针也可以叫“打点滴”。明明是用针刺你的肌肉或者是血管,却叫“打”。这“打底”也如此,用针刺穿叠好的鞋底,用麻绳一针一针穿过,一般一个成年人的鞋要穿2500针左右。

这麻绳儿也是纯手工,是用麻搓出来的。麻是植物,是自然经济里的代表作物。文学作品里代指的是农业生产。桑叶养蚕抽丝剥茧制丝,制丝绸衣服。但“遍身罗绮者,不是养蚕人”。麻,制麻衣、制麻绳,做编织用。以前每家每户都在地头种一点麻,割麻剥麻搓麻是农家妇女必备的技能之一。

大号的打底针穿着麻绳,穿过厚厚的布层发出“滋啦滋啦”的声音。有时,母亲为减轻麻绳穿过的难度,把麻绳从蜡团上拉过;有时,针尖变钝,母亲拿着针从发梢上掠过。这个动作到现在我姑且认为是让头发上的油脂润滑针尖,但实际是没有用的,因为那样不可能让针尖变得锋利。寒冷的冬夜,抽拉麻绳的声音或纺线的声音,伴着母亲的童谣,成为我儿时的催眠曲。

冬日漫长,新年临近,一家老小的新鞋就在母亲的一针一线里逐渐实现。母亲为赶制新鞋不知熬了多少个夜。

鞋底纳好后,就是制鞋垫、罗边、绱鞋、楦鞋了。楦好的鞋就可以试脚,一双新布鞋进入了她的生命历程。

布鞋,是维系农耕社会中家庭关系的一根纽带。做鞋成为妇女生命的一部分,从少女时学绣鞋垫,做袜子底到学纳鞋底,一直到为人妇为人母,满头白发满脸皱纹,她们一针一线的纳着青春,纳着生命,纳着浓浓的爱意。

冬日农闲,俩三妇女、俩三少女聚在一起。探讨着鞋样及针线的技巧。插科打诨地说着些让少女们羞赧的话。不失时机地打趣那些待嫁的姑娘。待嫁的姑娘是要提前做鞋的,因为按习俗,为她们抬轿的轿夫的脚力是一双布鞋。轿夫得了一双合脚满意的布鞋,是会夸奖这人家新媳妇心灵手巧的。到了新家,为丈夫、公婆、公公、小叔子做鞋也会在新家庭里得到大家的认可,更会在外界获得贤惠的名声。

二十世纪六七十年代及以后的人是无福消受妻子做的布鞋的,做布鞋是六十年代前的专利。我现在穿的布鞋仍是母亲(现在七十多岁)当年做的,很少穿出去。当你工作了一天,累了回到家里,洗个澡或是泡个脚后,换上绵柔的布鞋,静静享受温馨的家庭时光,多么惬意!

网上也有卖布鞋的,机械化制作,款式和做工也不比家做的差,但总觉得少了点什么。仔细一琢磨,发现少的其实是一种温度,一种柔情。故,我往往把网上布鞋叫“失温的布鞋”。

随着做布鞋的一代人老去,布鞋将逐渐消失在历史的尘烟中。

布鞋也记录着中国革命的历史,中国革命是穿着草鞋、布鞋走出来的。当新婚的妻子送丈夫、年迈的母亲送儿子参军上战场,都会捎上一双新布鞋。这些新战士往往是舍不得穿的,当成一种念想,多少个月明之夜抱着新布鞋久久不能入眠。据说,新中国成立之初,我们第一个驻外大使临行前才发现自己脚上还穿着延安的布鞋,匆忙间只好到委托店买了一双旧皮鞋上路。

鞋记录着社会的进步,成为时代的进步的符号,但我想,无论社会怎样发展进步,我们都不能忘本,都不能忘了初心,我从哪里来?我将到哪里去?布鞋会给我们最朴素的答案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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