汝之素年,谁予锦时。
这八个字的举重若轻一如书的封面上那洁白如月、清亮如洗的白布。
默念着这句话,我最终合上书页。隔壁正传来熟稔的翻锅炒菜声,伴随着愈加浓郁的生活味道。在烟火簇簇的小巷人间,这,便是最普通不过,却也是最奢侈的生活。往日里那些微小的生活细节,在此时倏然成了掉落在地面上的水滴,经阳光晕染,一地都是掷地有声的金光。
那时我眼看着日光,肆无忌惮地尽数冲走生命中无来由的悲伤和迷惘。学业的压力一扫而空,凝滞已久的疾病此时也仿佛被大水洗去,不复可寻。
房里传来奶奶悠长却清晰的呼唤:“大的小的都来吃饭啦!”
坐下,父母摆筷,我盛饭。稻米的清香缓慢飘散开来,举杯碰盏,笑声满溢一室,碗中倒映着淳朴恬然的脸。这时的生活,就像随手掀开的调味瓶,各色滋味乘势一齐迸发,使人心明眼亮,感念生活。
这就是最原始、最淳朴的快乐。
我想,是《素年锦时》这么一本书,教会了我观察生活,感恩生活,还有对逝去年月的自省与思索。
该书的作者安妮宝贝,生于宁波。凌冽、颓废的文字就像一朵尚未凋零、却妄图逃离晨光的玫瑰。
有人说,玫瑰都是带刺的。但正是因了她短小清冷的刺,她才能在平俗的生活中刺中它最寻常的美。或曰素年,那些不经修饰、简单自持的年岁;还有锦时,那些铅华不染、万般心绪的青春。她在白净的书页上,谈论身世,家庭,童年,南方;笔墨涉及天分,交际,孤立,争议;探讨价值观,世相,人情,个性……风格清淡洗练,观点直率深入。
一本散文,描摹了一些旁人看来“远近高低各不同”的、与生活对弈的日子。但是,最终都会回到“只缘身在此山中”。你我故事各异,性格有别,但生活,从头到尾,都是美的。就像她说:“生活可以清淡自足,如闲时绣花缝针,密密补缀为时间的真实,生命中的某一刻,呈现出理所当然的花好月圆。”
全书分春夏秋冬四季,冬的部分,用踏雪寻梅的时间,来谈论故土、故事。“夏”和“秋”部分,是一些细枝末节的美感和思省所在。而“春”部分名为《月棠记》,一篇简单的小说。
故事的描写显出箫声婉转的意境,关于生活、爱情、婚姻,读来仍是素雅和清冽,“圆月高挂,花树璀璨”,也是作者对生活细致入微的观察与铺展。
尘埃满地
金农说,往事漫漶如埽尘。要是以前的我,定会扫尽这生活燃烧后的灰烬,与旧忆挥戈相向,立足于现在,做当下的自己。
但《素年锦时》告诉我,光清扫是不够的,如若珍藏起生活的全数欢欣与磨难,将它们赋予时光,一切又会重新充满生机,待尘封多年,再去看时,尘埃,已被凝结成光熠璀璨的珍贵钻石。一如她说童年:“一个孩子拥有在乡村度过的童年,是幸会的际遇……一个人对土地和大自然怀有的感情,使他与世间保持微小而超脱的距离。并因此与别人不同。”
由此我相信,人生在世,回忆并不可怕,可怕的是畏惧。痛定思痛,或许会被往事华美的玻璃割伤,但更多的,是沉淀下的一种沉静与自省。回首自己走过的日子,竟忽然发现仅仅铭刻下了那些磨难、艰辛的岁月,却很少保留那些“素年锦时”中转眼流逝的人事与美景。回忆的价值不仅仅是脑中甜美的碎片,更是对将来生活的警醒与预示。由此我对回忆,便再也没有了畏惧。揣上回忆的行囊,依旧能步履轻盈地向前。正如我所相信的,太阳尚远,但必有太阳。
花好月圆
关于这本书,胡韵如此说:素年,锦时,确是印在纸上的灰烬。我们终忆起它的旧日模样,我们终识得它的旧日模样。它曾熊熊燃烧,爆裂如莲花开放。——大声,再大声。或许也像那句诗:“春梦觉来心自警,往事般般应。”而于我,《素年锦时》给了我与生活“和解”的契机,留心观察,生活中那些如清泉浮动般的小细节,那些曾经年少轻狂豪迈不真的话语,甚至那些在灯下奋战,最终却功败垂成的日子,这都是对于生活虽微小却弥足珍贵的纪念。
身怀信念,走进苍天。于是,我看到的生活,在一切繁华辉煌凋零之后,满月升起,终是花好月圆,恬淡自足。繁花落尽,终余鸾音。
一如该书最后一页的歌谣:高山有崖,林木有枝。忧来无方,人莫之知。人生如寄,多忧何为?今我不乐,岁月如驰。
指导教师:吴亮亮