流萤满天飞

哪个山村里长大的孩子不认识萤火虫，没抓过萤火虫？想知道它们住哪里吗？

酷暑里，一动一身汗。树叶草苗都蔫头耷拉脑的午后，孩子自然是泡在村前的小河里。大点的孩子在深汪里扑腾，小点的孩子在浅水里哗啦。汛期几场大雨，把河里的脏东西全冲走了，河水那个清呀，河底那个干净呀，尽着一群孩子闹腾。玩累了，就趴在岸边干干净净的石头上，晒晒身上的水，甩甩耳朵里的水，像一排被捉上岸的白条鱼。

河边淤积沙泥的地方，生长着水蓼。这种植物生命力很强，能长一米多高。红茎绿叶，汁水很辣，家禽不吃，人也不碰。因着这个原因，水蓼在河两岸自自在在的长满着，蓼丛里是许多小生命的乐园。萤火虫也喜欢在这里安家。

吃过晚饭，大人们拿着大蒲扇聚堆在村头纳凉时，孩子们已经为捉萤火虫做准备了。我这人动手能力不强，但折纸灯笼这辈子忘不了，那是童子功。一胡同十几个孩子凑到一起，互相查看灯笼，有破损的情况，就糊上，有些孩子的灯笼口太大，也是需要改进的，要不关不住萤火虫。一通忙乎后，灯笼口上别着一根草棒，草棒上栓着一根棉线，棉线另一头挂在小棍上，人手一只，浩浩荡荡的队伍就出发了。

晚上黑乎乎的，当然不能也不敢闯到蓼丛中，只能静等萤火虫飞出来，飞到村边的小路上才能捉。夜色渐渐深了，深蓝的天幕上缀满闪烁的星星，仿佛只只忍俊不禁的偷窥的眼睛，看着我们这群皮孩子要怎么作。

终于，一只萤火虫出现了，在蓼丛中明明灭灭。那朵绿绿的小荧光，惹得伙伴们脚丫子直痒痒。得到信号般，不久更多的萤火虫亮起来啦，虫多力量大，竟能显出蓼丛的大致轮廓。仿佛天上调皮的星星跳落到凡间，即将开始一趟大冒险。夜风带来山村里的几声狗叫，我们在屏住呼吸，静等它们起飞。看，飞起来一只！又一只！又一只！哦，萤火虫们起飞喽！呵呵呵，好戏开场。

手里的纸灯笼迅速汇集到几个很小没有战斗力的孩子手里，他们等候在原地。我们剩下的孩子沿着小路呼啦啦散了开去。我们拍着巴掌，唱起了据说是招引萤火虫到身边来的咒语：“方瓜花，南瓜花，快快来，到我家！”脚底快速向飞过来的萤火虫移动。萤火虫一抓在手里有一股难闻的臭味，久久不散，可它只能用手扑，它太娇小，用别的的东西打下来就死了，不亮了。这些家伙忽上忽下，忽左忽右，可是没有一只甘愿做俘虏的。好在我们也不吃素，上蹿下跳，左扑右扑，连唱带吓，总有收获。捉住一只赶紧两手捂紧，管它臭不臭，送回那几个小孩子等的地方，找到自己的灯笼，把俘虏关起来。此时，你听吧，拍巴掌的声音，唱歌的声音，呼朋引伴的声音，唤姐招弟的声音，奔跑的声音，满满当当充溢在村边小路上，把这里闹哄得像到了买猪仔的集市。我们忘情地拍着，唱着，叫着，追着，个个生龙活虎，人人活力无限。巴掌拍麻了，嗓子喊哑了，汗珠子噼里啪啦往下掉，吃奶的劲都使出来了。真个是：流萤流萤满天飞，追呀追呀不嫌累，抓吧抓吧不是罪。

我们美啦美啦，乡下的夜啊，醉啦醉啦……

萤火虫起飞也有一个相对集中的时间点，过了点，出来的就不多了。十几个孩子陆续又凑到一处，看看自己一晚上的收获。多则七八只，少则三两只，反正没有空灯笼的。几个小孩子的灯笼也不空，给谁提，谁就送他一只，这是规矩。

于是，狂欢后的队伍挑着赫赫战果回村了。一溜儿小灯笼明明灭灭，闪闪烁烁，颇有喜气。路过村头纳凉的人群，家人往往致我们这样的贺词“你看看这群孩子闲得，又皮了一身汗！”“回去手又臭得跟抓了屎似的，再去拿看我不打断你的腿！”“没事干什么不好，祸害这些小命。”“叫你帮着干点活你不干，拿这个来了你神劲了！”……

淡定淡定，耳旁风耳旁风。

今夜好戏收场，明晚要看早行！